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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猛,本名文贤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重庆万州区作家协会主席。已在《人民日报》《散文》《北京文学》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作品多万字。著有《山梁上的琴声》《远方》《河生》《三峡报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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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山

文猛

山里孩子生下来,大人们会抱着我们面朝大山拜祭。

拜山,是我们山里孩子一生中第一件大事。

“山神爷!我们和孩子给你磕头啦!请收下你的孩子!”

拜山,喊山,孩子,这是天地给我们的一座山。

我们的大山巍然挺立在大地之上,地图上的名字叫铁峰山,也有叫歇凤山,这两种表达与四川方言的发音有关,大家喊过去喊过来,谁也不敢确定祖辈们最先给山喊的名字。地图上的事情我们不去考究。在乡亲们语言河流之上,我们山这边喊蛤蟆石山,山那边喊凤凰山。

蛤蟆石山,你是祖先们最早喊出的名字吗?

我们喊蛤蟆石山,山顶有一方巨石,看上去就像蹲在山顶望天的蛤蟆。山那边喊凤凰山,在他们仰望中,那方巨石像凤凰展翅。一座山,一方石,你心中像什么,它就是什么。有一点必须补充,山那边的乡村有国道公路、铁路和长江经过,通往所有的城市,它最近的城市叫万州。我们山这边仰望着大山,遥远地想着山那边的繁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躺在成语里,我们躺在蛤蟆石山里,我们喊蛤蟆石山,我们的心思是复杂的。

我们的祖先从遥远的地方迁徙过来,我们的蛤蟆石山从哪里来?它也是从遥远的地方走过来的吗?显然这是一个很笨的问题。安居才能乐业,没有山,我们到哪里安居。

蛤蟆石山,是天地给我们的!

村里有多少人,多少庄稼,多少牲口,多少水井,多少石磨,多少晒场,村里人清楚得很,我们是村庄的主人。

蛤蟆石山中有多少树,多少鸟,多少小溪,多少山洞,多少动物,我们说不清楚,山最清楚,但是山不说。

走进村庄,人是村庄的主人。

走进蛤蟆石,谁是大山的主人?

问树。我们蛤蟆石山有多少根树,无法问答。就算问有多少种树,也无法回答。山中最多的树是松树和柏树,那是村庄特别上心的树。笔直的松树是屋顶的房梁、檩条、椽子,是家屋的床、桌、凳。长得有些弯曲的松树会让木匠看中,挂上一块大石头,让它弯成木犁的弓形。柏树是老人们打造千年屋(棺材)的树,在亲人们燃点的烛香中躺进柏香的千年屋,从家屋抬上村里向阳的山坡,这是村庄一个人的一生。

乡村的人,把墓碑和棺材看得十分重要,可以吃简单的饭菜,可以住简陋的房屋,但拼命得准备好这两样东西——于是养树,在家屋前后养一株柏树。于是认树,在山林中认定一棵属于自己的柏树。人在村庄长自己,树在山林长自己。那株树长在山林里,最后回到山林里。

村里的木匠,一辈子砍树,砍过多少根树,自己不知道,最后留给自己的只有一棵树,那一棵树最后回到的地方一定是山林。

山林中还有很多很多的树,没有植物学家的指引,我们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我们只能喊它们树。树不是自己种下的,是风种下的,是鸟种下的,是人种下的,后来有了飞机,是飞机把树种撒下的。

所以,树不敢说自己是大山的主人。

在时光的河流逆流而上,我们村庄也长满树,只是后来我们把树砍掉,种上了人,种上了庄稼,种上了牲畜,种上了人间烟火。

所以,我们不敢说我们是大山的主人。

山林中一年四季都是绿的,绿色在山林中就成为我们忽略的颜色。红色才是山林的颜色。映山红开了,那是山林的夏天。枫叶红了,红火棘红了,那是山林的秋天。没有大树挺拔的地方,一山的红,一梁的红,一坡的红,一村的红。有大树挺拔的地方,走进山林,那些挺拔的大树像是走在红毯之上。究竟大树是明星?还是映山红、红火棘是明星?

我们不知道谁在大山之中走秀?

致敬每一棵树,它们让我们进入时光的河流,帮我们回溯,帮我们还原,帮我们修正。

我们心中总长着一棵树。

山林深处总有一些被风吹倒的树,慢慢枯死的树,松毛虫、天牛虫一口一口咬死的树,像村里老人一样寿终正寝安祥老去的树。树倒下的地方,那片山林一下显得亮堂起来,像是给山林开了一扇树窗。早些年,村里人进山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碰见一棵倒下的树或者死去的树,心安理得地扛回家,劈成一块一块的柴火,堆在屋檐下。

旺盛生长的树,没有村里的同意,没有请村上德高望重的人给树写下砍树的树帖,谁也不会对大树起歹心。要在山林砍一棵树,我们会提前七天给树贴上树帖,让树上的神仙提前搬家到另外的大树上。

村庄偷树的人,是大家不齿的不肖子孙。

那个年代里的山林特别地干净,枯死的树有人惦记,山林中的杂树有人惦记,就连地上的松毛、落叶都给进山砍柴的人用竹耙刮得非常干净,山林不是秋风扫落叶,是人在扫落叶。

惦记得最多的还是那些挺拔的树,山林里稍微长得粗壮笔直的树,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大家知道偷树会得罪山神树神,甚至有被民兵请到公社学习班的可能。大家依然会铤而走险,那些树是瓦屋上的大梁、椽檩,是家里的柴米油盐,在山里唯一能够变成现钱的除了粮食、牲畜和鸡鸭鹅蛋,山林里的树是大家能够想到的变现钱的东西。于是这些树总在一些月黑风高的夜晚倒下,走进家里最隐蔽的地方,用柴灰在刚砍下的树的年轮上不断地抹,造成是很早就砍下的迹象,应付村里民兵的检查。那些年代说山林有树,几乎是说给小树听的,大树在山林很难长到我们所希望的栋梁之材。

现在我们回到山林中,总能见到枯死的树,风吹倒的树,有的干枯地站着,有的平静地躺着,长满青苔,长满木耳,长满山菌,没有人去张罗它们,村里已经用上液化气和电,很少有人家用柴火煮饭。村里的房子都是混凝土的小洋楼,很少用大树去支撑。

谁还会走进山林深处?

今天的山林里更多的是挺拔的大树,到处都是。当年我们在山林见到一棵大树会特别惊讶,就像村里突然考出一个大学生。现在这种惊讶让我们唯一能表达的只有“啊”字,连这个“啊”也会被堵在喉咙。就像我们在山谷河水中见到鱼一样,当年在河滩中见到一条鱼就特别兴奋,现在的河水里游动着无数的鱼,自由自在,永远不会担心有人把手或者网伸向它们。山林中的大树就有河水中鱼儿游动的气势,一群群,一排排,一坡坡,在山林里游动,在蓝天下游动。

谁冷落了山林?

树窗打开,树的种子让风吹进来,让鸟粪排出来,几年后那扇树窗又会被补上。树窗是山林之门,是物种之门,是生命之门。除了人为地砍伐,山林永远不会出现人一样的秃顶。

这是山林的生生不息。

有大树的山才是大山。

问鸟。龙归大海,鸟归林,人归村庄。山林是鸟的村庄。鸟总会栖息在树枝上,山林中很多树又是鸟种下的,鸟和树不会去争论谁是山林的主人。

仰望每一只鸟,鸟的身上总有天空的色彩,太阳的色彩,树木的色彩,河流的色彩,白雪的色彩,大地的色彩。鸟的身上穿着它们,鸟的心中装着它们,就像我们人一样,我们都是天地之间巨幅画中的小品。

山林中一年四季都留下来的鸟,比如麻雀,麻雀给我们的感觉总是很饿的样子,就像当年的我们,整天都在慌慌张张地到处找吃。

比如乌鸦,那身黑色的装束总给我们沉重,感觉那些年代乌鸦很多,总在天空飞着。一群乌鸦哀叫着飞过,村庄某个地方会传来几声鞭炮,接着是一串撕心裂肺的哭声。没有过几天,乌鸦又飞过,鞭炮又响起,哭声又来啦。喜鹊叫喜,乌鸦叫丧,感觉远去的那些年代村庄死人的时候真多。

山林中鸟儿飞得高,看得远,它们无时无刻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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