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楼梦》的诗词与国画大师戴敦邦的书画相遇,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戴敦邦手录红楼梦诗词集》便将“红楼”作品以书画诗词的全新面貌呈现,带领读者开始一场“纸上红楼”的遨游,同时呈现的,还有戴先生多年的创作脉络和“红楼”情缘。
提到戴敦邦先生,多数人都会对其绘画作品有所耳闻———几十年的绘画生涯间,他为《红楼梦》中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情节场景的再现倾注了极大心血,操刀设计的版《水浒传》人物造型可谓家喻户晓,但少有人知道戴老对书法领域也有所涉足。所以当我接下这个选题时,脑子里的问号多得几乎要冒出来。咨询了身边几位习画的朋友,反应却十分热烈:“啊,戴老还从来没有书法作品集,等书出版了一定要收藏一本!”诸如此类,让我信心大增,但这样一种全新的尝试,注定是一趟摸着石头过河的旅程。
「大巧不工」
第一次目睹戴老“红楼”作品真迹,是在戴老的儿子戴红倩老师位于永康路的画室中。记得那是一个阴天的午后,但当一幅幅字画在我面前展开时,瞬间就有一种置身于一个绚丽辉煌的新世界的感觉。眼前的作品,不仅用纸考究,纸张色彩多变,字迹也时而潇洒遒劲、时而秀丽雅致;十几幅再现《红楼梦》中经典大场景的扇面图更是令人拍案叫绝。戴红倩老师一边忙着将作品固定在墙上,以便摄影师拍摄,一边自豪地介绍:“看到了吗,老爷子不光根据不同的场景用了不同的纸张,还根据不同的人物设计了不同的字体,多有意思。”那一刻起,我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这部作品的价值。对于戴老而言,这不仅仅是一次跨界创作,更是凝聚了他全部的心血,虔心探索对于“红楼”世界的全新呈现方式。
拍摄结束后,摄影师交给我的原图共张,上海书店出版社的杨柏伟老师也不吝帮助,热情地将戴老先前出版的《红楼梦》绘画作品拷贝给我。然而面对如此丰富的素材,我却陷入了沉思———手录诗词无疑是主角,但该收录哪些绘画作品才能既相得益彰,又不会喧宾夺主呢?经过反复讨论,最终决定只收录13幅先前从未公开过的扇面图,将“首版独家”的概念贯彻到底。
对于内文如何编排,在拟定出版方案之时也反复考量。戴老手录的作品数量众多,内容也十分全面,不仅包括大众熟知的经典诗词,还包含文、赋、歌谣、联语等。以怎样的逻辑构建内容,才能既方便读者进入,又完美地呈现这一“纸上红楼”世界呢?是依据各个角色归类,还是依据不同体裁划分?自然而然地,又引发了一轮讨论。最终呈现给读者的作品,则是依据诗词在原著中出现的时间排序,既贴合小说中情节展开及人物命运轨迹,也契合了戴老作品本身“大巧不工”的气质。而为了方便读者检索,又特地在书末增加了内文索引,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贴心举动。
「创意字帖」
一本图文书采用怎样的版式,才能让读者赏心悦目的同时又能恰到好处地凸显作品的核心气质,无疑是另一个关键所在。图文应相互对照、相得益彰,同时也要考虑到大部分“红楼”迷对文字内容的熟悉程度,既说明到位,又不应使文字显得冗余。为本书提供注释的张志萍老师找到了最佳的办法,不仅对字画精练讲解,也将戴老手抄所依据的版本,连个别繁体字及古体字的使用是否规范准确,都一一进行了说明。
打磨出这样一个版式,可以说是整个编辑过程中最为艰难的环节。好在最后的效果确实两全其美。
在对整本书装帧的过程中,还有另外一个小插曲。将最终确定的版式交给戴红倩老师确认时,戴老师虽然表示满意,但又提出一个设想———能否将一些书写有特点甚至怪诞有趣的字单独提取出来,像字帖一样,放大后添加在当页空白的位置,以便于有兴趣的读者研究和临摹。这一想法十分有创意,经过同设计师反复沟通,最后敲定了方案———将合适的局部图挑选出来,以混合拼贴的方式进行组合后,印刷到前后环衬上。图书的打样文件到手,效果令人喜出望外。错落有致的局部拼贴,不但色彩鲜明,第一眼就能吸引读者的眼球,同时也为整本书平添了一种大气雅致的意蕴。
「梦缘画红楼」
戴老几十年如一日地沉浸于《红楼梦》的绘画创作,在中国的丹青史上留下了无数经典作品,而本书不但首开国画大家手录《红楼梦》全部诗词的先河,更使他的“红楼”题材作品以书、画、诗、词的形式有机而全面地结合到了一起。面对这样一部深具里程碑意义的作品,怎样才能赋予它更独特的内涵和价值,这也是我在策划之初就考虑的问题。后来受身为戴老拥趸,同时也爱好收藏的同事点拨,为什么不考虑加盖收藏章呢?既雅致美观,又有独特的纪念意义,岂不是一举两得?
将这一想法跟戴红倩老师沟通后,得到了他的肯定和支持,并出面邀请篆刻名家裘国强老师刻印。“梦缘画红楼”,短短五个字将戴老的创作初衷一语道破———本书始于他讲不完、道不尽的“红楼”情缘,同时也对他多年的创作心路进行了一次完整的回顾。
「造梦圆梦」
戴老的“红楼”情怀绵延其创作生涯中四十余载———年,他应外文出版社邀请,赴京创作英译版《红楼梦》插图;年三卷本英译版《红楼梦》出版;年元旦,根据《红楼梦》一百二十回原著创作的中国第一部国画版《红楼梦》首发,并创作西班牙文版《红楼梦》插图;年,绘制《红楼梦》邮票。此外,年,戴老还在上海举办了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红楼”专场展览,“缘画《红楼梦》———民间艺人戴敦邦·戴家样”。
戴老塑造的“红楼”众生已成为中国艺术史上的经典形象,被读者接纳、认定为他们就是曹雪芹笔下的那些人、那些情境。但是当表现形式由画面转变为文字以后,又会给读者们带来怎样的阅读体验呢?
此处以《庐雪庭即景联句》为例,这是海棠诗社成立后,大观园内最为热闹的活动之一。众人围坐在庐雪庭内,喝酒、吃鹿肉、玩联句游戏,外面冰天雪地,屋内温暖如春,而李纹、李琦、宝琴和岫烟的加入,将欢乐的气氛推向了顶峰。对于这一场景,除了表现人美、诗美,戴老将着力点放在表现情境美和意境美上———纸面上淡淡的洒金让人恍若置身于白雪纷飞的大观园,而根据不同人物性格所设计的不同字体更是具有强大的艺术感染力。用戴老本人的话说便是,“譬如薛宝钗,我写得中规中矩,有点一本正经;林黛玉,就写得柔柔弱弱、瘦精精的;史湘云,我给这个小姑娘写了像男男头(沪语‘男孩子’的意思)一样的字,比较粗犷;而贾宝玉,我是信马由缰,有时候是这样写,有时候又是那样写。我想说明的是‘字如其人’这一特点。”这一匠心独运的表现方式不但使得原著中热烈、欢乐,甚至有些紧张的气氛跃然纸上,再现了红楼儿女的美好情怀,更会让读者产生强烈的代入感,进而勾起无限的情思遐想。
类似的情况在这部作品中俯拾皆是,虽然戴老在序言中谦虚地自称“吾乃尚有自知之明,幼时未下苦功练就好字,至今暮年提笔自出丑字”,但作为编辑的我,于整本书的制作过程中翻阅全文不下10次,依然每次都被打动。可以说,在年过八旬之时,戴老凭借对《红楼梦》深沉的爱,耗费巨大心血重新搭建起一个“纸上红楼”的奇境。
回首从确立选题到完成出版的整个过程,虽然中间出现了不少周折,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得到了许多帮助,并实现了自身的成长,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诚如后记所言,“曹雪芹先生的伟大之处在于其以隽永优美的文字,极富体察世道人情之心,对人生给予悲悯、困惑、苍茫的呈现,为世人留下了一部千古名著;而自命‘民间艺人’与‘三敦居民’的戴老,用诗书画的形式深情演绎了这部人间悲剧……他用低身姿驾驭高峰之作的书画创作,我相信也将在中国绘画史册上留下值得铭记的一笔。”如果一定要定义编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不过是一个协助造梦、圆梦的人罢了。
来源:上观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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