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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骥才先生曾在开年之际出版随笔集《书房一世界》,主动打开书房大门,请读者借由文字走进他的“心居”。今年春天,冯骥才先生即将迎来八十岁生日,他又在一开年就推出新书《画室一洞天》,从书房走进画室“醒夜轩”,以一半的文学的自己,面对另一半的绘画的自己,并做一次文字的探询与记录。

目前新书已经上市,我们将陆续推送精彩篇目,以飨读者。

习画记

文/冯骥才

我自幼嗜画,从师习画是我那个时代必由之径。我十四、五岁时,求父亲为我找一位老师。家父从商,不熟悉个中的事情,为我打听来两位教画的老师,当时在我的城市里都算得上名家。一位是陈麟祥先生,一位严六符先生。陈先生工于界画,画法遵循宋代郭忠恕及清初宫廷画师袁江和袁江父子。严先生师承津门名师刘子久(光城)与陈少梅(云彰),宗法北宋山水。我那时在学校所学都是西法美术,速写、素描和水彩等等,对传统的中国画一无所知。后来父母为我选中了严六符,第一次见到严先生的画稿,画上两个老者悠闲地在松下对弈,画面古典优雅,如同古画一般,心想自己要能画一笔这样的国画多好,这便一步跨上了中国山水画之舟。倘若当年父母为我选上陈先生,说不定今天我还在一手执笔,一手拿着界尺,去画那些重檐飞阁、精工又刻板的界画呢。我散漫又随性,何能忍受?

那时习画,主要是学习技法,靠技法入门。山水画从“勾、皴、染、点”入手。中国画的基本技法全是程式化的,所谓“石分三面,树分四枝”,“矾头菱面,负土胎泉”,一招一式都要学到手,不能有半点差池。这种科班学艺,往往会影响终身。传统的金科玉律,一定会限制个性的发挥。所以李可染先生说:“以最大的力量打进去,再以最大的勇气打出来。”可是进去得愈深,出来就愈难;进去得不深,又难深谙传统的精髓。这是中国画最难的地方。

《溪畔清谈》冯骥才年

我开始习画那年应是十四、五岁。每周一次,下午或晚上。一个月学费是五元钱。老师住得很远,在河北区旧意大利租界,我家在老英租界五大道。中间隔着很大一片城区,还横着一条海河。每次去上课,家里给我一角钱路费。由家里到市中心的劝业场地区来回工交费八分钱;渡河的摆渡一趟一分钱,加在一起正好一角钱,但我不舍得花掉这钱,尤其是公交车的车资,我把这些徒步省下来的钱攒起来,去买各种绘画资料。如今画室中珍藏的早期一些美术书籍,就是这样积累下来的。比如俞剑华的《中国绘画史》、于安澜《画论丛刊》、谢稚柳《水墨画》,还有《唐宋画家人名辞典》《李可染画集》……那时买不起大本精印的《宋人画集》,只能买一本小小的图介式的“宋画”,但也都是自家心爱的藏书了。

《雪夜》冯骥才年

我最初十分迷恋宋人马远和夏圭的遒劲的阔笔长线和刀砍斧凿般的斧劈皴的画法,这种画法到了明代,被文人画所取代,变得无声无息,一直到近代画家陈少梅笔下才重新复活。陈少梅酷爱宋代北宗清劲刚健的画法,他能传达出这种画法的魅力。陈少梅主要生活在天津,对京津画坛影响都很大。上世纪前半叶天津有不少陈少梅的追随者。

宋人作画用绢,陈少梅不用绢,多用一种半生半熟的纸。其中最受他喜爱的是一种日本人用来糊幛子的绵性很强的纸,叫做“美浓幛子纸”。这种幛子纸是一种卷纸,一卷25尺,缺欠是太窄,高不足尺;优点是绵性强,柔中有韧,着墨有韵,濡染无痕,不论皴染,都有绢的效果。这种纸是上世纪初寓居中国的日本人带来的,年后日本人走了,这种纸留下不少。天津有日租界,常常能够见到。可是由于大家都爱用,到了我习画时已经很稀缺,每获一卷,都如获至宝。待用到最后一卷,竟不舍得用了。我用这种纸最后作画是七十年代中期,画的是我少年时在英租界五大道风雪中的老房子——《旧居》。这幅画至今还保存着,一是为了这画,一是为了这种纸。

《神思泉涌》冯骥才年ReadMore阅读更多

《画室一洞天》

作者:冯骥才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年:-01

装帧:精装

全书七十六篇短文,以冯骥才先生的画室为发散点,纪事状人、谈古论今、抉奥阐幽,记述其艺术生涯和精神生命。内容丰富厚重,文字严谨真诚,既有情趣更富情怀,直抒胸臆中兼有关于文学艺术的真知灼见,字字珠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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