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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岁初避疫家中,为《青少年书法报》策划、编辑了一个老先生系列,总题为“落霞孤鹜”,选用了甘孺先生的同名书法作品作为报头。

尽量避免用今天的视角、语境对老先生们进行过度的诠释,编者的作用就是找出合适的作品及文字,然后任由读者自己在静室中同先生们悄悄的交流。当然,偶尔也会请来他们的二三好友参与到这种交流中来……

罗继祖先生题耑

周昔非

周昔非(—),字汝南,别署海天庐主人,著名书法家、篆刻家。年8月生于长春,年就读于私立长春文法学院中文系。历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吉林省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长春市书法家协会主席、白山印社副社长、中山书画社社长、吉林省文史馆特邀馆员、北国书画社副社长、东北师范大学美术系客座教授、吉林省书画院顾问、韩国篆刻学研究会名誉理事。吉林省政协委员、民革党员、长春电影制片厂高级字幕师。获第九届长白山文艺“成就奖”。

  憶周昔非先生(节录)文/王赫赫

一九八〇年的样子,周老师应长春市少年宫之请给少儿讲书法,现在想来,那么一位大家站在少年宫的讲台上指授娃娃们学写字是多么的无奈!也如沈从文、启功等学者曾给小学生上课一样的情状吧。那时记得先生讲过“永字八法”,但当时好奇的不是永字的八法,而是周先生的相貌,如鲁迅一样有着倔犟的头发而更加向上生长着,削瘦的面颊上贴着一块小布。这两点使周先生相貌趋于符号化,有别于庸庸众人而显得卓然不群。

先生执笔很低,仿佛笔尖是延伸了的神经末梢,敏感而富于变化,当时看不懂什么用笔之妙,只记得先生写完上几个字总要带出下一字的第一笔,然后再去蘸墨舔毫接下去写。让人感到气脉连贯,绵绵不断。母亲对周老师作草书深有印象,说只见他手腕翻转,一幅草书就写成了。

我儿时喜欢标新立异,曾高执笔管顶部作草书,是受到先生批评的。那时我习行草和顔勤礼碑,姐姐习篆书和张猛龙。周老师认为姐姐的用笔扎实,能杀进去,入得了纸。儿时去古籍书店总能见到周先生,他告诉我习草一定要学《急就章》,可那时我对它兴趣全无,走了不少弯路。先生还送我一本《郑文公碑》,至今仍在我的书架上。

有一次见周老师用报纸写了许多大字铺在地上看,是给某单位题写的牌匾。他在端详哪里不协调并准备调整更换,真是严谨一丝不苟。如今他题写的许多匾额仍在长春,每次回乡路过都忍不住驻足停留欣赏。有人曾拿他与段成桂比较,说段写的招牌都赢利,他写得象大骨头棒都倒闭,那是玩笑语,但大骨棒的形容还真是贴切。

初高中好长一段时间与先生没有了接触,直到我上大二的时候,那年寒假,我携着所习的米字和一些作品敲开周老师家的门。周先生在红旗街的寓所我头一次去,进门是吃饭的小厅,右手便是周先生的书房。阳光满屋,靠窗放着桌子,先生坐在一个破旧且舒适的椅子上,背后紧靠着书架。书架怎能装下先生那么多的书呢,结果便是触目所及之处尽是书。那话怎么说的?秀才搬家尽是书(输)。

先生仔细看了我的临书,所以就从米芾谈起了,说米的伪迹很多,那本《米芾书翰墨迹》是谢稚柳审定的,可以把它们看成是米芾的真迹。说到用笔,提按、刷字,何谓“八面出锋”、何谓“屋漏痕”,讲到学书要分清源与流,又讲晋人与唐人的区别等等。翻开那年我回家整理的笔记记得很详细。

先生说现在一些人书法一味求新,想和别人不同,但不符合美、和谐的基本规律,是一种倒退,现在有几个能超越古人?连晚清几大家的高度都达不到。对碑而言,讲奇纵恣肆,是奇中正,不是用笔去追那些风雨残蚀后的花斑。好的作品高处在于找不出规律,《兰亭》中横竖都无定法,一字的横与另外的横都不一样,有些人写顔,不管什么字,捺都是一种写法,其实颜捺变化很多。

谈到篆刻,先生给我写了《十钟山房印举》《说文解字》等书目。说那时他学吴昌硕,在临吴的一印时认为有一笔不合适就按己意改了一下,钤盖后发现就那笔别扭,则佩服吴结构上的严谨性。又找出纸打了两方自刻的常用印,说“汝南日课”那方印自己喜欢在线与线交接时故意切一下,表现金石味,但仍对自己的作品不很满意。

之后,先生又谈了康里子山、沈尹默、白蕉、沈寐叟等人,让我回去好好研究沈寐叟。又说了吴镇与盛懋的典故。说到碑帖相融的问题,要看以谁为主,帖学的、碑学的纯粹性也是可以,但多一种碑帖相融的美又有何不好呢?便又拿了刘彦湖为他刻的“汝南私玺”和我说,你看这又有书卷气又有金石气,在治印上可以多请教刘彦湖。

二零零六年,周老师首次来京举办书法展。开幕式那天,今日美术馆聚满了人。研讨会上许多专家的话也令先生陷入了思索,他始终认为自己还没到办展的时候。有人问先生:“您认为现在活着的书家里谁写得最好?”先生笑着说:“象游泳一样,真正有学问的大书家都沉在下面没出来,不象我漂上来、下去、再漂上来,总是漂着的!”展览期间先生看到我,还回忆我小时候站在椅子上写字的情景。又谈到王国维,说他明明懂却总说“不晓得”,还谈到《日出》里的陈白露,说闻一多评价这个人物是“堕落中有灵性”。周老师还要抽空去访萨本介,说是要了解齐白石的用笔,先生仍怀有一颗求学之心,令我辈惭愧不已。……

能如婴乎——怀念老师周昔非先生(节录)文/袁武

和昔非先生相处,无论何时都如聆梵音,令人惬意。大学刚毕业时独居省城长春,周先生家便是我常去常往的地方。当时周先生的居所还是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宿舍,两室半的平房低矮狭小。周先生的书房三面是书柜,靠窗处一个地桌,无论什么时候去周先生家,也无论房间来了哪些宾客,周先生总是手执一管笔锋很短的毛笔,在随便的一块的毛边纸上练字,并且总是笑容可掬地听客人们在聊天。先生也偶然插话或讲点什么,但手中的那支笔却未见停止书写。

周先生是一位学问之勤、学识之富的师长。他信奉以学养艺。对哲学、文学、考古都有广泛的涉猎。我们会在与他平淡的交往中,感受他的博文卓识,在潜移默化中积累了我们的知识。第一次去周先生家拜访,看到房间到处是书,令我眼晕。那是八十年代中叶,图书出版远不及今日之丰富,周家的藏书多为文革前购得,所藏之书,不仅数量之多,且种类浩繁。除碑帖印谱,文物典籍之外,竟然有大量哲学及文学书籍。记得有一次在周先生家蹭饭时,席间周先生谈起文学,先讲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而后又讲萧红的《呼兰河传》和作者的生平轶事。讲至兴奋处,周先生居然能复述出小说中的章节和段落。转述生动,引人入胜。

周先生的性格平和自然一团和气,但对自己的书法艺术却是不依不饶,总是变来变去,永不满意!多年前学生和朋友就劝周先生办个人展,出版一本书法集。但他总是用这番话很认真地拒绝着。记得第一次展览中欣赏到周先生的一幅工整坚挺的楷书对联作品“海是龙世界,云是鹤家乡”。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用笔如刀,古劲奇峭的书体,既严谨又奔放。让我为之一惊,牢记不忘。后来和周先生成为朋友了,每每索字时,我都提出要写那楷书的“海是龙世界,云是鹤家乡”的对联。可是,先生的楷书越写越浪,越写越随意,笔下的楷书生动奇肆,苍率虚灵,那刀刻一样的工整俊丽的楷书再也不写了。故此,二十年的相处中,此幅对联我索求了若干幅,而先生的书体也变了若干回。有一次,先生竟然用耍叉的笔锋,画弧线一样写成了“海是龙世界,云是鹤家乡”。这是那一段时间周先生为了突破自己,在用这样我至今也搞不懂的风格写的一种书体。想想那幅刻在我脑海中的遒劲峭拔、天骨开张的楷书对联,再看看眼前这幅一圈一圈像蛇一样字形的对联,我觉得周先生是在玩冷幽默。

周先生对于我们这些晚辈学子总是显露出舔犊之情。我们也总是一帮一群地聚在他家,时不时地蹭饭蹭酒。周先生不喝酒,每次酒席,他总会用一杯饮料奉陪到底。虽不善酒,却非常喜欢看我们斗酒拼杯、酒桌上犯浑。每每此时先生总是眯缝着双眼像观戏一样哈哈大笑,乐在其中。有的时候我们会醉得不能回家,就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横竖睡一夜。早上起来才发现周家的床上、沙发上、地板上皆有醉卧者,醒来者就托着疼痛难耐的脑袋悄悄地离去。稍停几日,又是一轮聚会再次开席。生活中的周先生,常常是平静而优雅,欢快而不张扬,严谨中透着幽默,一派随和中荡漾着智慧的神采。……年8月12日北京

  散谈书法文/周昔非

有记者曾问:字(书法)何者为好。余答曰:此题甚大无从谈起,但有一点君可验之。凡用笔肚书字者,说出大天来也不要信他。古来大书家尚无用笔肚书字者。

捷径和窍门不存在,但方法是有的。凡是有所承诺,多少时日包教保会者都是别有用心的欺人之谈。

当前诸论纷杂,莫衷一是。仅执笔而言,就有执实、执虚、执高、执低的各种论调。各持门户之见,与己不合,就说成“野狐禅”。历史上不同的执笔方法也各有代表人物,王献之执实、苏东坡执松且“单钩”(如今人执钢笔然,并有“执笔贵轻便”之论)、何绍基回腕也都成为一代大家。其实,人的生理特征不同、认识角度不同,执笔方法不同是正常的。只要是能够挥运自如,得笔力,保证线条质量就可视为正确。

书法中技法的根本是“提按”,其风格各异,全在乎用;篆刻中技法的根本是“冲、切”,其他是用。

学草书,宜从《智永千字文》入手,盖《千字文》是当时蒙童的规范字,非一味使性的艺术创作一一规矩。世传《智永千字文》中以碑刻拓本为好,墨迹本为唐人所临,用笔软弱,不足为法。

“笔断意连”一一就是要把无看出有来。国画讲究所谓“计白当黑”。齐白石画虾蟹、游鱼,不画水而宛若有水;国画家绝少有画花鸟画连根带土都表现的,大部分是折枝。所以这个“意”也可以理解是表示笔画间关系那部分,是看不见的。有人说:欲写好楷书,应先学好行书。此话也有一定道理。

篆书在秦李斯以前,无论甲骨、金文都未形成统一标准。细察其结构形态,甲骨、金文并无根本的差别,只是由于金文是通过范模浇铸,使得甲骨文笔画呈现的“中丰而两端锐(未经契刻的甲骨书迹)”的形态得到消解。

李斯的《泰山刻石》规范划一,毫无性情可言,不宜学习。

世有单笔双钩、白沙撤字、勺书者,无知记者大肆炒作以为奇。充其量属于具备特殊技能者,离艺术远甚。

上海胡问遂临杨凝式可以乱真,而自运之作毫无自己(风格),关键差在书外功上。

不论是学碑、学帖,都写得乌亮光洁是不妥的。有毛涩的感觉是对的,大家看《伯远帖》、《鸭头丸帖》等真迹,就不似那些双钩填墨本那样边缘齐整而少变化。

孙伯翔做书,一味强调“结实”,而神采、味道不足。黄宾虹、潘天寿均一代大家,潘作书可谓苦心经营,人叹其高,但终究见经营的痕迹;而黄却是自然生发,不落痕迹。黄宾虹是真高手。(邢军整理)

  节选自中华书局《谈艺集全国文史研究馆馆员书画艺术文选》

  清劲方刚,简古生辣

——周昔非老师琐忆兼及他的篆刻文/刘彦湖

一日闲览,读到胡兰成说:“这回偶然看了林语堂的《苏东坡传》,只觉真是人不能写比他自己高的对象,苏轼与王安石是政敌,而两人相见时的风度都很好。林语堂文中帮苏东坡本人憎恨王安石,比当事人更甚,苏与王二人有互相敬重处,而林语堂把王安石写的那样无趣……”读罢,我心底先是一惊。以浅薄如我,又安可测老师的山高海深。无奈仅就记忆所及把我多年来亲近追随老师获得的一些零零碎碎,又不能遽尔磨灭的印象交待出来。或许对于那些想要了解昔非老师其人其艺的朋友们提供一点参考吧。

他是一个志行高洁的人,当然又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人,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又落在东北这样一方水土中,与周遭一群有些粗犷、有些粗糙、有些粗鲁、有些粗俗的人们相朝夕。他跟我几次发出这样的叹问:“是谁包围着谁?”如果说家国之难是一种天地不仁,其伤痛是显在的,那么,他对周遭世俗的抗争,就像身陷于泥淖之中,无处发力,难于解脱。那伤害必然导致心身的疲惫,是内伤。更何况他所面对的周遭的芸芸众生都是他的亲人。昔非老师艺术的伟大也正于此际突显出来。于是,我们看到了表现于他的书法篆刻作品中的清刚、高古、劲拔、生辣、争折跳掷、倔强风霜,也看到了他书法作品中舒扬的笔势中包含着的略显紧凑的结构。如其晚年之书,瘦硬刚健的点画中透出几许力不从心,长长的点画有时是弯曲的,他已经不能长时间站立着作巨幅大书了,他不甘于坐下来,矮纸斜行闲作草。他的作品没那么悠闲,他的作品绝不是茶余饭后的消遣,没有那样的雅致,但却绝对是脱俗的。勿宁说,昔非老师是用笔与墨、刀与石打开一个他自己略可掌控的天地,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在那里可以自畅其歌哭。借以抗争天命,超脱于世俗。

……

言归正传,来说说昔非老师的篆刻吧。他最初留下的印痕,就是附录所收的临汉之作,这些印是老师自己钤于手钉的一本毛边纸册页上的。他的入手就植基于汉印,可以看出他的临作已经非常主动了,至少在刀法的表现上就很有他自己的主张。此后他学过赵之谦,学过黄士陵,也学过陈师曾。赵之谦是从浙入而归于汉,这可以说也正是昔非老师的路径。我说其临汉的主动性即在于此,有浙派的涩刀拟古,但不是浙派的切刀,也不同于明清之际的模仿秦汉。黄士陵能化吉金文字的圆转而入于汉印的方整,这在弥合古玺与汉印的分野上为昔非老师提供了借镜。陈师曾的好是介乎吴昌硕、齐白石之间的,有一种可贵的平实深稳。昔非老师不从盛名的吴、齐入手,而取径于陈,真是大有深意。学吴学齐皆易得其皮相,吴、齐的弟子拥趸之众而鲜有振拔者即是明证。

他的章法、字法还是以汉印为多,清劲方刚,简古生辣。表面看没有太多的机巧假借,但这正是极难的境地,最见本色。他的古玺也是如此。他最早的创作是“少年时代”等印,这些印曾发表在当时的《吉林日报》上,原石可能已经不在了。他的姓名印“周昔非”大概也是同时期的作品。然后就是参加第一届中日书法篆刻交流展的那一批作品,如“理水”“非攻”“出关”“浮舟沧海”“立马昆仑”“愚公移山”“和畅堂”之类,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作品,已经逐步显示出他独特的个人风貌了。他最多的作品则完成于九十年代,而“夕惕若轩”可以看成他晚年的作品,这一时期有“来生”“复十”“如愿”“仲海”“我书无法”,朱文的“海天庐”等。老师已经不多作印了,他是目力所限,是在极晴明的正午的日光下才能奏刀的。晴明的日光加上舒展的心情,前人所谓的老手乘以高兴又是多么的难以臻至。他的作品很多都没有保留边跋与纪年,我只能提供这样一个极粗线条的关于其篆刻风格演进的脉络。

老师的篆刻一如他的书法,可用杜诗“瘦硬通神”来概括。而他篆刻的那种清劲而深刻的线质当然离不开他那老到而独特的刀法。他所用的刻刀也是很有特点的,比我在北京画院所见到的齐白石的刻刀要大,也比我在朵云轩见到的“大吴昌硕”还大,是一种自制的白钢刻刀,刀身差不多是一点五公分见方的吧,刀锋铦利。他常用的一方“海天庐”白文印幸好保留下了一段跋语曰:“闲坐无俚,以刀刻石,视之略似黔山人。”好一个“以刀刻石”!他的刀法既不是切,也不是冲,更不是披削,甚至也不是白石老人自鸣得意的“刻”字的解义,而是一个“割”字,就像农民兄弟用镰割下秋天的收成,畅达中有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以及一种跌宕自喜。他不用切刀而能回到丁敬身那些浙派开山们为药救滑腻而发展出的“涩刀拟古”的初衷,他不用“刻”字而有白石老人的大刀深刻,巨刃摩天。他绝去“摹、做、削”,正可显露出他的铁笔生涯的本来面目。他用如许大的一把刻刀,能巨细无憾,痛快淋漓,端赖他的用刀贵用锋,一如他的用笔贵用锋。

癸巳冬月初一晨光熹微

彦湖于安敞庐南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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